鸿晔

【嬴光】东京爱情故事（三）

如题，发生在东京的嬴光爱情故事。

现代AU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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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

       “非常抱歉，本校没有专门针对这方面开设的研究科，但是您可以参考一下这位教授，他的研究内容有所涵盖。”

       坐在对面的日本青年朝时光递来一本宣传册，翻到其中一页，时光凑上去一看，正如那人所言，册子上介绍的那名教授的研究范围与他想要报考的有部分重合之处。可那教授早已头发花白，秃了半边，还抿着嘴唇，不苟言笑，乍一看严厉得很。时光看着看着，免不了心里发怵，只好干笑几下，说：

       “谢谢，我会考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说罢，他收下宣传册，起身准备离去，正想收回椅子时，另一名同学就挤了过来，一屁股坐下。时光赶紧让到一旁，低头说了句不好意思，再抬头时，洪河正巧出现在教室门外，朝他招了招手：

       “时长老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嗓门大得从教室这一头传到了那一头，使得教室里的人都纷纷朝那望去，时光一阵无语，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道：

       “干吗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问问你怎么样了啊，我看你好像每个地儿都去看了一眼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嗐，也就这样呗，好像有点用，又好像没啥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说着重重叹了口气，又朝教室里头望去，相比平时，今日的教室已是大变样，三五张桌子拼在一起，组成一个个小组，而每一组上立着牌子，写着“东京工业大学”“武藏野大学”云云。

       今天语言学校不上课。倒不是因为遇上节假日或是台风天，而是几所东京都内的大学与大学院受校方邀请，一同前来举办升学说明会。或许是这所语言学校升学率高、名气大，来的学校竟有十余所，只是稍微查查资料，便能发现是以普普通通的私立学校为主（并且大部分是国人连听都没听说过的）。也是，语言学校名气再大，也不可能让那几所耳熟能详的名校屈尊驾临。

       “啥叫有点用，又没啥用啊？”洪河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这些都不是我想去的，也没几个有我想考的专业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嗐，这我懂，”洪河点点头，随即抱怨起来，“你说这来的都是什么‘十八线三流学校’啊？也就上智和中央排得上号！”

       话虽如此，洪河手中也是满满一叠宣传册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你还拿那么多？”时光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没办法啊，咱亲爱的‘白川三三’盯着呢，不能摸鱼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听后笑出了声，问：

       “那你都拿了啥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还能是啥？有我能考的都来点呗！反正咱这专业遍地都是，广撒网就行，上到早大、东大、庆应、一桥，下到什么立教、东洋、创价、驹泽，还有什么上智、明治、法政、中央，再不行就首都圈一带，什么横滨国立之类的。商学嘛，几乎每所都有，到时候就看哪个教授跟我看对眼了，肯好心收留我，反正我要求不高，给文凭就成。”

       洪河仿佛报菜名一般叽里呱啦说了一通，然后把那一叠宣传册攥在手里，当扇子扇了起来，那模样倒是吊儿郎当，像是什么纨绔子弟。

       说来这家伙还真算是个“富家子弟”。听洪河说，他家里是开公司的，主要经营瓷器，业务还拓展到了海外，所以他爸希望他学点商贸之类的专业，好回去“继承家产”。人比人真是气死人，洪河那专业确实遍地都是，难怪这家伙从说明会一开始就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。时光在心里叹了口气，心想这话题再继续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憋屈，便把手里的宣传册一股脑地塞进书包里，然后问道：

       “哎，沈一朗和白潇潇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他俩？估计上哪儿谈恋爱去了吧？”洪河继续扇着风说，“那俩优等生哪看得上这些学校啊？人目标可是东大，约好了要一起在校园里手牵手看樱花的！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汗颜——学霸的浪漫他不懂。

       就在这时，下课铃打响，洪河一听“哟”了一声，把手里那堆宣传册塞进包里，然后摸出手机，边发微信边对时光说：

       “哎，你今天打工不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打啊，不过是晚点的班，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就是有时间喽？”洪河把手机揣回兜里，“走，咱把阿朗和白女士叫上，一起去上野吃饭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啥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上野横丁啊，那儿有一排中国人开的小吃店！”

 

      中午十二点半，从JR新宿站出发，坐上圆圆绿绿的山手线，不出半个钟头，便能抵达JR上野站。上野“アメ横”就坐落于上野站与御徒町站之间，汇集了世界各地食品百货的露天集市立在道路两旁，漫步其间，时不时地还能听见电车呼啸而过，车轮摩擦铁轨发出隆隆声响。

       中国人开设的一排小吃店就藏在其中，店门口袅袅升起的炊烟为饥肠辘辘的游子指引方向。时光一行挑了一间小店，坐在户外的用餐座位上，身下是塑料小板凳，面前是铺着塑料桌布的可折叠式餐桌，耳旁是诸如“老板来份豆腐脑”的中国话，恍惚间，仿佛真回到了国内。洪河自告奋勇去点餐，不一会儿豆浆、油条、肉夹馍、小笼包便摆了满满一桌，时光拿起一次性筷子目瞪口呆，这番阵仗，根本就和他母校——方圆市十三中门口的早餐店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几名身穿水手服的中学女生叽叽喳喳走来，在他们隔壁桌坐下，几句日语将时光从回国的恍惚中拉回现实，他也忍不住朝那瞥上一眼。五月中旬，气温回暖，女生们将校服裙子卷到膝盖以上，露出纤细双腿。此情此景本是在漫画中才会见到，可如今对时光来说已是习以为常，去年初来乍到时他尚有闲情逸致偷瞄一会儿美少女，今天却没了那心思，尤其想到自己一无所获的上午，更是心情低落，索性掰开一次性筷子，戳着油条生起闷气。

       但洪河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
       “哎我说，”洪河凑到沈一朗和白潇潇面前，“你俩刚才跑哪儿去了？我都没见着你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们找个角落发呆去了，”白潇潇说，“这来的都是什么学校啊，根本没看的必要。”

       洪河听后啧啧两声，道：

       “也是，你俩是学霸，当然看不上这些三流私立。”

       说到此处，小吃店老板突然喊了句“生煎好了”，洪河一听连忙举起手道：

       “这儿要两份！”

       接着他蹭一下站起身，跑去端了两份过来，又找老板要了罐汽水，坐下后说：

       “哎，那你俩就认定东大，不看其他学校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沈一朗摇了摇头：

       “当然不会，我们不可能只赌这一处，不然风险太大了，所以像是早大、庆应、一桥这些都会去试试。不过我们还是希望能一起上东大。”

       洪河再次啧啧两声：

       “哎哟……瞧瞧，瞧瞧，这就是学霸啊！我看你俩到时候就是文京区一对深情鸳鸯——哦，沈君，你为什么是沈君？”洪河忽然捂住胸口，声情并茂来了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白潇潇皱起眉头：“你恶不恶心？”

       沈一朗笑了笑，说：

       “你啊，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洪河听后只是摆出一副笑嘻嘻模样，然后啪一下打开汽水，谁料一股气突然冒了上来，喷了洪河满手，还溅到时光那头——

       “哎哎哎——”时光赶紧丢下筷子护住书包。

       白潇潇冷笑一声：“看吧，报应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来啥来啊，”时光欲哭无泪，“都到我这儿了！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赶忙打开书包检查，露出里头一大叠宣传册，谁料洪河突然一个眼疾手快，趁他不注意便抽了出来：

       “我去，时长老，我刚还没注意呢，你咋拿了这么多？”

       洪河边说，边一本本翻看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家伙，樱美林国际交流研究科、上智大学言语科学研究科、明治大学国际日本学研究科、中央大学文学研究科……时长老，你这是要当文艺青年还是外交官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都不是，”时光没好气地夺回资料，塞进书包，“我就是拿来了解了解！”

       那张圆脸蛋鼓了起来，显然是主人心情不好，洪河哪会看不明白，于是拍拍时光肩膀，赔上笑脸：

       “嗐，哥们儿不是那意思，就是想关心关心你。你看看你，这段时间除了上学和打工外，都在宿舍里待着，搞得是眼神迷离，头发乱糟糟，有那种‘研究狂人’的样子，就差披个白大褂——呃，文科好像不需要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有那么夸张吗……”时光瞥一眼洪河，又朝沈一朗投去询问目光。

       “倒也没有……”沈一朗说，“不过时光，你想好考什么专业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白潇潇一听瞪大双眼，插话道：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？你连专业都没想好？”

       洪河趁机火上浇油：

       “可不是么，去年是连管都不管，成天就知道看动画打游戏，要不就是出门看什么漫展。可能是发现时间不够了吧，最近才终于知道急了，开始天天在网上查资料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，哎——”洪河看向时光，“时长老，你查了这么久，到底有啥进展不？哥几个真的挺担心你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撇撇嘴，拉上书包拉链：

       “差不多心里有数了，就是吧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啥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我越查资料，越发现目标离自己好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他仿佛井底之蛙不知大海之辽阔，直到亲身来到海边，才知晓何为无边无际。

       “而且我想去的专业其实挺难的，要补很多知识，几个月怕是补不完。还有东京有这专业的学校都太难考了，我在想难道我得跑其他地方去吗？什么大阪、京都、广岛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停停停——打住！”洪河抬手制止，“越说越离谱，再下去是不是要到冲绳了？不过我记得琉球大学好像是国立来着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瞬间噘起嘴，变成苦瓜脸：

       “你这意思是我得去冲绳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谁说的？”洪河突然一拍桌子，“时长老，你就说你想不想留在东京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想啊，当然想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就努力奋斗啊！”

       洪河拍拍胸脯，好像区区小事不足挂齿，可时光却因此泄了气：

       “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啊？我现在就相当于是转专业，哪像你们，啥都懂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也是啊……”洪河轻声念了一句，挠挠头，求助似的看向沈一朗。

       沈一朗轻叹口气，说：

       “时光，你有没有考虑报个塾（即补习班、培训班，作者注）？”

       白潇潇一听立马点头：

       “对，要不报个塾吧？大久保那边就有一家中国人开的，会帮忙补习专业知识、指导研究计划书等等，我认识的一个女生就报名了，而且从新宿过去也方便，就一站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是这学费得花不少吧？”时光说，“虽然找我妈要的话她肯定会给就是了，但是我就怕到时候没啥效果，白花钱了……所以我还是想自己试试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你要是自己搞不定呢？”洪河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所以我这不就先自己试试嘛，不行了再考虑塾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干脆这样吧，”白潇潇说，“我去找那女生要一下那边老师的联系方式，你可以先和他们聊聊你的情况，看看有什么建议，也不是说问了就一定要报名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对！”洪河点头道，“然后我也帮你打听下前辈们都是咋学的，你想啊，肯定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是转专业的，对不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行吧……那什么，谢谢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说罢时光挤出笑容，干笑了几声。就在这时，店老板吆喝着烧饼烤好了，他赶紧起身要来一个，坐下后咬上一口：

       “唉先不说这事儿了，搞得烧饼都没味儿了……哎，咱换个话题吧？最近有啥八卦不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还真有，我正想说呢，”白潇潇凑近过来，压低声音，“就是隔壁班那个‘你懂的’，好像有新瓜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一愣：“就那个……约‘那啥’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对，我也听说了！”洪河接过话来，“那人好像是和一个キャバ嬢好上了——不过是人女的倒贴的，给他买这买那的，什么定制西装高档皮鞋的。而他么就天天在店里喝花酒，给人捧到头牌；偶尔约人家出去，送点小礼物，说什么她是他的公主之类的土味情话。结果你猜这么着？这人就是馋那姑娘身子，玩玩而已，那姑娘还以为自己遇上白马王子，等着人向她求婚呢！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？”时光目瞪口呆，烧饼差点掉到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“渣男啊……”白潇潇摇着头说，“可是这姑娘也太傻了吧，真相信会去那种店里的男人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可不是么？”洪河说，“这种八成是逢场作戏，真有人会傻了吧唧信了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咽下嘴巴里的烧饼，问：

       “那后来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后来那姑娘闹到学校里来了，”洪河回道，“好像是下午的事儿，咱那时候没课所以没看到。再后来……又怎么样了来着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被校长和理事长知道了，”沈一朗说，“学校是想直接开除那人，然后那人家长立刻飞过来求情，不过最后好像还是没谈拢，那人前两天回国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对，是这么一回事儿，”洪河点着头，“不过那人也无所谓就是了，他反正家里有钱，大不了换个语言学校再来呗！”说着洪河吞下一只生煎包，又道，“哎，说起这事儿，最近你们看微博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又有什么瓜？”白潇潇问，“是哪个明星离婚了还是‘进去’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嗐，不是，”洪河放下筷子，擦擦嘴，“是有个歌舞伎町的牛郎跑来开微博，然后还有网红跑去采访他，说他是什么‘妇女之友’‘世界第一美男子’‘千万少女的白马王子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一听立马问：“谁啊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又不认识，”洪河瞥上一眼时光，但还是打开手机，翻出一张身穿燕尾服、留着金色长发的青年照片，“就这人！好像是叫什么……哦，罗纳德！”

       “哦……”不知为何，时光只觉得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白潇潇凑近屏幕，下一秒便笑出声来：

       “这脸整得……还白马王子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啊！”洪河关了屏幕，嫌弃地瞥上一眼，“要我看这个人——不对，这群人——这些牛郎——就是来骗钱的！平时穿一身名牌，打扮得有模有样，其实就是瞄准姑娘们的钱包，然后用些花言巧语把人哄得心花怒放的，让人家乖乖掏钱，给自己捧成什么头牌，结果这群傻姑娘还以为遇到白马王子呢，最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！”

       说着洪河收起手机，继续抱怨：

       “评论里倒是有人指出这点了，可我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来洗地，科普这人有多励志，说是什么穷苦人家出身，全靠自己打拼，攒钱整容、健身、改变形象，最后成为日本第一牛郎，月入几百几千万，住的都是高档酒店，开的都是豪车，逛个街就能随手买块名表，听起来可吓人了！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我看这人也就只能嘚瑟这一阵子，等过段时间网友们脑子清醒了，就会发现这些人都是‘PUA大师’，完全不值得投入什么真情实意！再说这种人到底有啥好高贵的？还白马王子？说到底就是一陪酒的，甭管是陪男的喝还是女的喝，反正都一样，目的就是捞油水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“也不一定吧？”时光下意识反驳。

       “啥不一定啊？”洪河斜眼看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——”话到嘴边，时光猛然想起面前这三人并不认识褚嬴，“不是，我就是想说，干这行的人这么多，说不定也有人不是这样的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？干这行不就是为了钱吗？不然做慈善呢？”洪河说着，把时光从头到脚打量一番，“说你傻你还真傻，得亏你小子口袋里没几块钱，否则第一个上当的就是你！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听后干笑几声：

       “那照你这么说，上当的都是有钱人了？有钱人有这么傻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也不一定，”回话的却是白潇潇，“我是听说，这些人会PUA普通女性，如果她们没钱了，就逼她们下海，说什么‘既然喜欢我就去赚钱’之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？”时光拧起眉头。洪河见状，笑着拍了拍时光肩膀：

       “时长老，现在你知道这世界有多险恶了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过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就是了，”沈一朗说，“我们总不会去那种地方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”白潇潇说，“再说那种店里都是乌烟瘴气、吵吵闹闹的，想想就头疼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听后陷入沉默——也不尽然，至少褚嬴那店里就挺安静的。

       洪河摆了摆手，说：

       “行了行了，咱也别继续扯什么牛郎了，听着就倒胃口，”说罢他看向店里招牌，眼前一亮，“哟，这家店还有豆腐脑呢，哎，你们是吃咸的还是甜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洪河起身要去买豆腐脑，时光随口回了甜咸，心中仍在思考方才那番话语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褚嬴不一样，他心道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清楚别人怎样，但他不相信褚嬴也是那种人。

       褚嬴不应该是。

 

       时间走过下午两点半，一行人回返新宿，在车站前分别。沈一朗要去白潇潇那儿一同复习，洪河打算去附近的图书馆看书，而时光见时间差不多了，便没回宿舍，直接去了自己打工的便利店。

       一进门便是一声“欢迎光临”传来，收银台后一名青年抬起脑袋，见来人是时光，那人笑着打起招呼：

       “哎呀，时君，下午好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下午好，和谷前辈。”时光亦笑着回道。

       面前这位名唤和谷的青年比时光年长几岁，据说大学一毕业就入了便利店这行，并且凭借热情与勤奋，年纪轻轻就升至店长。

       “今天来得真早呀，”和谷说，“伊角还在休息室里呢，正准备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话音刚落，隐藏在收银台后的一扇门便被人打开，一名高挑青年从中走了出来。那人便是伊角，同样年长时光几岁，目前正在东京都内一所大学攻读博士学位；他平日里文文静静的，气质与沈一朗有几分相似，相比之下和谷大大咧咧的，倒是挺像洪河。

       想到这里，时光忍不住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吗？”伊角投来疑惑目光。

       “啊，没什么，”时光赶紧摇头，“伊角前辈，你要去学校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……”伊角说着看了眼时间，“不好意思，我得先失陪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好。”时光一听立马点头，与伊角道别，接着走进休息室，换上便利店的工作服出来。可谁知这才离开了短短几分钟而已，店里就来了不少客人，眼看和谷面前等待收银的队伍排得老长，时光赶紧跑到另一台收银机前，抬手招呼道：

       “下一位客人请来这边。”

       便利店的工作说难不难，说简单也不简单。虽说无非是结账、整理货架、提供些许便民服务而已，但真正做起来，却是繁琐又复杂。譬如结账时要再三当面数清零钱，若遇上购买熟食的客人，还要多问一句是否需要加热、是否需要筷子；整理货架时要将日期新鲜的食物摆在最后，并且要摆得井然有序。不过最令时光头疼的还是那些额外的便民服务，包括但不限于缴纳保险煤气水电费、售卖门票、收发快递乃至售卖粗大垃圾处理券，因此哪怕他打了将近一年工，也不得不感叹一句——

       便利店真是方便了客人，累死了店员。

       迎客，结账，送客。一声又一声“欢迎光临”与“谢谢惠顾”中，夕阳悄然染红大地，接着夜幕降临，华灯点亮城市的夜空。路上行人纷纷走入餐馆，可时光与和谷却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，直到时针走过晚上七点，店里才终于空闲下来。两人轮流去休息室吃了些东西，最后，一起在收银台后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   “太抱歉了，时君，”和谷说，“我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么多客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哈哈，没关系的，”时光笑了笑，“而且今天人多是因为新出的蛋糕吧？我看不少客人买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所指乃是这个便利店品牌在本日推出的季节限定甜品，而JR新宿站一带，只有他们一家店铺。

       “是啊，我看多半如此，”和谷说，“不过我还是感到过意不去，毕竟你是临时顶伊角的班，本来你不用那么忙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的，前辈，”时光再次说道，“而且伊角前辈是因为学校里突然有事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，据说是教授找他谈些事情——啊，这么说来时君没问题吗？不会耽误你学习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？”时光一愣，挠着后颈笑着说道，“这……倒也不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吗？”和谷歪着脑袋，将信将疑，“对了时君，你最近准备得怎么样了，我记得上次还说没考虑好专业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——怎么又是这个话题？！时光心里一阵无语，但还是干笑几声，回道：

       “这个嘛……之前确实有些迷茫，不过现在大概有方向了，所以我打算等会儿下班后去买几本参考书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买书啊？”和谷抬眼看了下时间，沉默片刻后说，“那不如现在就去吧，不然书店要关门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？可是这样店里就只剩前辈你一人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的，”和谷笑着摇头，“奈濑说今天会早点过来，值一整晚。”

       奈濑是店里另一名打工的女学生，一个人从乡下来到东京上大学，平时很是要强，这点倒是和白潇潇非常相像。

       “所以时君不必担心，”和谷又道，“还是以学业为重，早点去买书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……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，”时光笑着说道，却又很快变成一张苦瓜脸，“不过说实话，我觉得自己可能不太行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会呢？时君明明那么聪明，都能考大学院了，哪像我，只读了短大（即两年制短期大学，作者注）。而且我记得时君很快就熟悉店里的活了吧？还有日语还说得那么好——你看我除了‘你好’和‘谢谢’之外，一句中国话都不会！”

       “前辈……”时光被和谷的话逗笑，“这两件事可不一样吧？”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不一样？反正我相信时君肯定能行的——啊，欢迎光临！”

       和谷突然来了一句，因为自动门突然打开，一名客人走了进来。时光赶紧跟了一句“欢迎光临”，余光瞥到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消失在摆放食品的货架之后，他心想那大概是哪个刚加完班的上班族，正在饥肠辘辘地寻觅晚餐。

       “所以说啊，”和谷忽然凑近过来，压低音量，“趁那位顾客还没过来结账，时君赶紧去书店吧，接下来交给我就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听后眨了眨眼，又看一眼食品货架方向，点点头准备离去。谁料那人竟是很快折返回来，好像从进店一刻便选中商品一般，这下时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，犹豫几秒后还是低着头站到收银机后。紧接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出现在眼前，递来一块季节限定的蛋糕，那手腕上还有一块镶着钻的腕表，时光看着直感到眼熟，赶忙抬起头来，随后愣在原地——

       “褚嬴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