鸿晔

一个荧光可逆不可拆的自嗨型选手

【光嬴】尘沙纪行(六)

舞台在新疆的现代AU,送给 @一朵水花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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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

       7月10日,晴。

       山路坑坑洼洼,仿佛年久失修的过山车轨道,颠得让人心惊胆寒。踩刹车的时间似乎比踩油门还长,只能保持二三十码,时光越开越不耐烦,不禁开始思考自己为何要来这破路找罪受。

       前天上午,两人从民丰县再度启程,于当天下午抵达和田市。为庆祝褚嬴病愈,他们在傍晚来到和田夜市,寻了一处烧烤摊坐下,小到烤鹌鹑蛋,大到烤鸵鸟蛋,还有红柳枝串起的牛羊肉,配一份鲜奶制成的冰淇淋,吃得满嘴流油肚子圆滚滚,总之怎么不健康怎么来。第二天,也就是昨天,他们一觉睡到日上三竿,经过近六个小时的悠闲车旅后,勉强在边防支队窗口下班前赶到喀什,办好了边防证。而眼下他们顺利通过边检,行驶在帕米尔高原、通往红其拉甫口岸的国道上,却不巧地遇上道路翻修,一路破破烂烂,直到驶出山间小路,眼前才豁然开朗,一片湖泊坐落在路旁,车下的公路也变得平坦。

       时光找到一处停车点停下,下车时腿还在打颤,刚才那路真是要人命,他生怕一个手滑让车撞向山壁,翻个底朝天,成为真正意义的“过山车”,然后小命交待在这儿。生命诚可贵,他再也不想自杀这种蠢事了!

       “褚嬴,你还好不?”时光一瘸一拐地朝褚嬴走去,对方显然也被这破路颠得难受,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,“我看湖边有餐馆,要不要进去坐坐,喝杯热水,再顺便吃个中饭?”

       褚嬴立刻摇头,半掩着嘴似乎要呕吐。

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的,小光,我稍微走走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也行,”时光点头道,“餐馆里味太重了,闻着更不舒服,还不如在外面透透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们一同朝湖边走去,今日晴朗且无风,浅蓝色的湖面宛如一面明镜,倒映着对岸的连绵群山。那山不算高,却是灰白色,覆满白沙,远远望去还以为是雪山。

       “褚嬴,这是啥湖啊?”时光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白沙湖,”褚嬴回道,“对面那座山叫白沙山,传说空气中的沙尘到了这里都会沉积下来,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座沙山。”

       沿湖有不少小贩,售卖各类工艺品,摊主应是当地牧民,一见他们便热情地打起招呼,若不搭理,又会有孩子围拢上来,瞪着大眼,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推销手里的“宝石”,不买就不离开。这阵仗倒是全国各地都大同小异,时光又好气又好笑,灵机一动从包中掏出几包零食,分给这群“烦人精”。

       “哥哥们还有事儿呢,这些你们拿去吃吧,”他说着又指了下远处,“你们看那边,那儿有一大群叔叔阿姨,他们肯定有钱,而且就喜欢买珠宝!”

       孩子们一听纷纷点头,一窝蜂地朝远处跑去,时光趁机回过头,也不顾褚嬴一脸诧异,抓起手腕喊道:

       “快跑!”

       碎石铺就的湖边多了两道奔跑的身影。可高原空气稀薄,没跑一会儿,时光便气喘吁吁起来,不得不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   “他们没追过来吧?”时光回头看了一眼,见孩子们已将那队游客团团围住,不由得松一口气,朝褚嬴邀功似的扬起嘴角,“怎么样,我对付小孩有一套吧?”

       “小光真棒!”褚嬴凑近夸道,笑得肩膀轻颤,也许是方才跑上了那么一会儿,此刻双颊红润,看起来精神好多了。

       两人找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下,一阵风在这时吹过,湖面荡起粼粼波光,远处山上的白沙似乎也被卷起,泛着海浪一般的波涛。

       “褚嬴,这儿还挺美的,你不画个画吗?”时光笑着看向身旁,“你好像病好后就没碰过画笔吧?要不我去帮你拿来?”

       谁知褚嬴翻来一个白眼,轻哼一声笑道:

       “我大病初愈,刚才还晕车,现在好不容易缓过来,你就要我画画?你怎么比我客户还会催?”

       “嗐,那就不画,咱俩一起摸鱼!”时光赔着笑脸,“哎对了,你一张画能卖多少钱啊,够你吃饭吗?我可是听说搞艺术都是会饿死的!”

       褚嬴斜眼看着时光,报了一个数字。

       “啊?”时光嘴巴张得能塞进一只鸵鸟蛋,“这么多!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啊,我这‘无名氏’在业内可是小有名气,若不是无法署名,说不定还能卖更好的价钱。”褚嬴说着扬起下巴,一脸得意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家伙,合着你是土豪啊,早知道刚才就让你被那群小孩宰一笔,就当是支援西部了!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自己怎么不支援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可是穷苦百姓啊!我——我一个月工资在方圆市平均收入以下的,应该你支援我!”

       褚嬴听后扑哧一笑: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,想让我送你画吗?也不是不行,只是收藏家只认我那工作室出品的‘无名氏’画作,若是你挂网上卖,就算说是我画的,估计也无人问津吧?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?”时光一愣,“也就是说,如果没了你那学弟帮忙,就算真是你画的,别人也不知道,或者不承认吗?”

       褚嬴收起笑容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时光陷入沉默,片刻后,冲褚嬴咧嘴一笑,“褚嬴,没关系的,别人不知道哪些是你画的,可你那学弟知道啊,而且现在还多了我——我也知道啊!虽然……你这一幅画我是真的买不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褚嬴眼睛渐渐瞪大,忽地轻声笑了:

       “小光,等回去之后,我送你一幅吧?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?别了别了,”时光连忙摆手,“我就一大老粗,给你弄坏了就不好了,再说我家小,也没地方放……”说着,他又沉默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?”褚嬴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有点想我妈了,”时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我都‘离家出走’快两个礼拜了,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。虽然这些天都有跟她汇报行程,她也总回我一句‘知道了’,可你说她到底气消了没有?还有我爷爷,平时一礼拜总要去看他一次的,现在我突然跑出来了,他估计想死我了吧?以前出差超过三天,他就要念叨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褚嬴没有回话,只是面带微笑地望着时光。

       “对不起啊,”时光又说,“我跟你说这些家里的事儿,听着很无聊吧?”。

       “不会呀,我很难有机会听人聊家常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一时愣住,想起两人认识的第二天,自己在车上问过的蠢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“那个……褚嬴,你还记不记得,我之前问过你爸妈为啥不管你留长头发吗?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事儿,讲话没轻没重的,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没怪你呀,小光,”褚嬴笑得温柔,“再说我也没说错吧?我都这么大了,就算父母还在,也不能管我了吧?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听后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父母……是过世了吗?你没别的亲人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知道,”褚嬴说,“我问过院长,他说我是在端午节那天被人放在福利院门口的,身上没有任何能查明身份的东西,只留下一张字条,说我叫褚嬴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……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他们啊?”

       褚嬴微微一笑,摇头道:

       “没有,而且找到又如何呢,我们之间并无感情,他们说到底,只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母罢了,还没我和你像一家人吧,小光?”

       褚嬴说罢,脸上笑意更浓,酒窝深陷下去,眉眼弯如弦月,白皙皮肤在正午阳光照耀下,泛起一层细密柔光。时光看得一时恍惚,血液顿时涌上脸颊,忙偏过头假装咳嗽,试图转移话题。

       “是……是吧,”他摸摸鼻子,“那什么,后面这条路开到底,就是国境了吧?”

       “嗯,是中巴边境,在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内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咱这就是一路向西吧?哎你说,我俩这一趟,算不算是西天取经啊?”时光笑嘻嘻地问道,“你看啊,你是唐僧,在五行山——啊不,酒店门口捡到我,也就是悟空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是悟空?我看是八戒还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为……为啥啊!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不觉得你的脸圆得像小猪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啊?”时光一听摸上脸颊,大概是这段时间烤肉吃多了,摸着确实圆润不少,甚至还能揪起一块肉,“行吧,你是艺术家,你说是猪就是猪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褚嬴被他逗笑,凑过来安慰道:

       “没关系的,小光,小猪也很可爱呀,要不我画张小猪送你?”

       “呵呵,不用了,不劳您费心,您等到猪年再送我吧,”时光干笑着,又问,“我说褚嬴老师,你那画室在哪儿呢,改天我去参观参观?”

       “在市民广场附近。”褚嬴打开手机地图,指给时光看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不就是我原来上班地方的对面吗!”时光惊道,“旁边是不是还有个棋室来着?就是那个世界冠军开的,招牌特别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褚嬴诧异地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“这不是巧了嘛!我工位在窗边,发呆的时候就喜欢往那儿看,好像是有个画室!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过去看一眼呢?说不定就能早点认识你了!”时光笑着说道,“哎褚嬴,你一般啥时候在啊?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只要不出来写生,基本天天都在,不过画室里挺乱的,没什么好看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事儿,我就是想看看画室究竟长啥样,再顺便接受一下艺术熏陶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好吧,”褚嬴失笑,无奈地答应,“那你到时候直接过来就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行啊!哎,那你住哪儿啊,总不能是画室楼上吧?”

       “没有,我在边上买了一套房。你呢,小光?”

       “嗐,没你豪华,”时光报上自家小区名,“老小区了,不知道你听说过没。我从小就住那儿,房子已经旧得不行了,但没办法,现在房价那么贵,哪买得起新的啊,只能凑合着继续住喽,”他低头笑笑,“哎我说,你为了写生,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,全国都快走遍了吧?”

       “差不多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真羡慕你,旅游就是工作,哪像我这种,只能坐在办公室里发霉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说着叹了口气,褚嬴却只是轻声笑了起来,没有回话。那张笑脸在阳光下愈发灿烂,也愈发温柔,时光着迷般注视着,又说:

       “褚嬴,那要是有机会的话,咱俩再一起出来玩吧?这次只逛了南疆,下次去北疆吧?或者去其他地方也行,我有好多地方没去过呢,甚至国外也行!你看……怎么样?”

       说罢,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,他像是刚完成一场表白一般,忐忑地移开视线。脚边一颗小石子不知为何吸引目光,他死死盯着,好像只要它能开出花来,他的“表白”就能得到回应。可石头怎么能开花?时光的心像落入水中的石子,顷刻间沉入谷底,却在这时,听到褚嬴轻声说:

       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然后修长的小指伸到他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“拉钩?”

 

       之后的旅途仿佛被人按下了加速键。两人从国境线归来,当晚住在塔县,第二天回到喀什,漫步在各色砖房连缀而成的古城。一路向西的路程在这时折返向东,他们在阿克苏拜过佛像,在库车眺望峡谷,又在经过库尔勒后绕道去吐鲁番,吃了几天新鲜瓜果,等再次来到乌鲁木齐时,已是7月17日——一周以后。

       第二天清晨,时光收拾行囊,准备离开。他特意选了三天后才能抵达方圆市的卧铺车,只为能慢些离开这片待了近三周的土地,慢些,离开在这片土地上遇见的那个人。褚嬴还需要在这里多待一周,整理一下画作,因此只送他到火车站。不约而同地,两人都没有说太多告别话语,只是微笑着挥手,再转身朝各自的目的地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列车发出哐当声响,载着思绪各异的乘客,时光在这三天时间里,回顾了这三周里的点点滴滴,从初遇那天,到交心的那个夜晚,再到解开心结后畅游山水的每一天。褚嬴给他留下的,是无数喜悦、无数惊艳,是沙漠里一棵胡杨,千年也不会倒下,更是一方郁郁葱葱的绿洲,让他鼓起勇气,再次面对人生。

       他确定自己喜欢上褚嬴了,可他也知道冒然告白会有怎样的后果,这注定是一份不被人接受的、只能藏在心里的、禁忌的情感。更何况人总爱说场面话,拉过钩又如何,可能在车站的那一转身之后,他就会成为褚嬴人生中的过客,如同千百年来行走在丝路上的商旅。商旅倒下一批,又来一批,黄沙掩埋多少白骨,唯有胡杨永在。

       可他想成为那棵最特别的胡杨,那个最特别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方圆市不大,却也住满了各个阶层,从平凡的城市清洁工,到所向披靡的围棋世界冠军。虽同住方圆市,但时光清楚自己和褚嬴其实生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。褚嬴在市中心有房,他却挤在老城区的小楼里,褚嬴能靠一项技能大放异彩,他却只能勉强糊口。这些年来,每天上班他都会路过那间画室,会从办公室窗口偷看那块招牌,但两人从未有过交集。可平行线只要有一方调转方向,便会产生交点。倘若……倘若褚嬴如那日所言,会再联系他,那么时光决定,这一次,他会试着将心意传递。

       三天后的傍晚,时光推开阔别三周的家门,在门口与妈妈撞个正着。一瞬的对视后,是一句熟悉的呵斥:

       “时光,你还知道回来!”

       “妈……”时光鼻子一酸,哽咽道,“对不起啊,让你担心了……那个,我给你带了礼物,爷爷也有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他低下头,不敢去看妈妈眼睛,只在长久的沉默中,听到一声与小时候犯错后同样的叹息,然后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
       “回来就好。”妈妈拥住他说。

       泪水在这一刻决堤,他回抱住那个瘦弱的身体,不断地道歉:

       “对不起……妈,对不起,我再也不会不告而别了,再也不做傻事了……明天……明天我就去找工作,以后还得养你和爷爷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妈妈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,说:

       “你长这么大,做的傻事还少吗?也不差这一件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妈妈上夜班去了,时光走进卧室,房间里的一切还保持着他临走时的模样,却没有积攒一丝灰尘。他在床上坐下,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,传来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“时光是吧,”那人说,“你有个快递,只写了小区没写门牌。你现在在家吗?我给你送过去?”

       “啥快递啊?”时光一头雾水,“谁寄给我的?”

       “新疆来的加急件,你到时候自己看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时光一听立刻报上门牌,十多分钟后,从快递员手里接过一个四方形物体,包得严严实实的,还重量不轻。他诧异地将其放到茶几上,寄件人是熟悉的名字,寄件日期是他离开乌鲁木齐那天,因而他隐约有了想法,拆包装的手不禁颤抖,一颗心雀跃不已,好像就要跳出喉咙。

       他收到一幅画,他对画中景象有印象,是他们在罗布人村寨的第二天,那片用层层叠叠的黄与蓝晕出的沙漠和天空。可不知何时,那上面又添了一条河流、一片碧绿的胡杨林,这一切再全都成为窗外的风景。窗前是一名趴在床边熟睡的青年,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,刘海乱糟糟,脸像小猪一样圆,还睡出一块滑稽的红印。阳光从窗口洒入,落在那人脸上,又在画面右下角投下一片阴影。而那里,留下了一个字迹清晰的、工整的签名——

       褚嬴。

 

-全文完-

 

后记:

       想不到吧,这篇就是这么短!(狗头)

       起源大概是夏天的时候,水花太太在新疆过暑假,聊着聊着就聊到新疆AU的可能性,到了九月底的时候我就构思出了这一篇。我没去过新疆,所以一切都靠参考书和某度,还有各种各样的脑补,希望文中没有出现太离谱的错误……(扶额)

       顺说这篇其实是有指定BGM的,《赮毕钵罗》和《菩提双子》,都来自憨霹,分别陪伴我写下文中相对沉重和相对轻松的剧情。这个故事明显还没完,所以之后会有一篇番外,敬请期待。

       最后感谢各位的喜爱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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